2021年的纽约，疫情还在继续，有一天，宅家已久的我竟突然萌生出想要去大草坪奔跑踢球的念头，且浑身蠢蠢欲动。我实在很惊讶。
小时候比较小只，跟大孩子比全无优势，作为身体体能上的弱鸡，偏又极度讨厌输，我便主动逃开所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包括所有运动活动。印象很深的一堂小学体育课，老师难得摆出来一些体育器械，其中一个是跳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憋足力气助跑起跳，“噌”的一下稳稳坐到了木马背上，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像是同一堂体育课，一群女孩子围成一个圈踢球——那可能是我唯一一次踢球。球来到我这边，滚了出去，我转身去追，球到脚边，无意识地顺脚往前一踢，结果旁边一起来追球的女同学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不会踢别乱踢！”我愣在原地，深感愧疚，从此再也没有碰过足球。
我从未忘记过那个白眼。
所以足球与我其实没啥关系。最早是高中班里有几个男同学喜欢贝克汉姆，同桌便是其中之一，贝克汉姆便成了当时我知道的唯二的运动明星（另一个是英语课本里的老虎伍兹），很帅气，有一段时间家里电脑还存了贝克汉姆跟辣妹的婚礼照片。我当时的脑子里，足球大概等于贝克汉姆。
到了大学，我的体能追上来了一些，尤其是相对于娇小的同班女生，自己肺活量、耐力都还不错，人又晒得黑黑的，大大咧咧，跟野草一样蓬勃。大一可能是我距离足球最近的时候，因为我们班有全校区最好的足球队。
我们班有整个东校区最好的足球队。
我记不清具体成绩了，但是学院足球队主力几乎都是我们班的，而班级单位的比赛，我们基本所向披靡。我作为班委的一项重要工作，自然是为我们的球队搞好后勤——准备水，通知大家比赛时间地点，关注每一位球员的伤势，组织同学到场边呐喊助威。热火朝天，再配上广州阴晴不定的炎热和大雨，这么多年之后回想起来都还非常燃。想到这里突然有点惭愧，毕竟我班的篮球赛我好像只看过一场。
我们队长（看，我会情不自禁地说“我们”，因为真的很为他们自豪，又或者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吧），叫他Y吧，是个非常酷的人。我觉得只能用“酷”这个字来形容他。我并不知道队长是怎么选出来的，好像我第一次见到球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队长了。Y并不高，不算壮，也不是最快的，还近视眼，沉默寡言，人也不凶，不需要发脾气就有一股莫名的气场，在球场上极度耀眼，是绝对的指挥官。
所有人都服Y，包括最桀骜不驯的队员，Y仿佛天生就有的领导力。我对于足球规则一窍不通，但对于Y的气质非常好奇并且神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有趣。球场以外的Y都是一张没睡醒的冷漠脸，混在班里一百多号男生中并不显眼。他说话不多，略神秘的样子，笑起来有乖有怪，有时还有股莫名的一丝无奈，不过我总觉得他眼里有光，自然散发魅力。
因着好奇也仗着自己的大大咧咧，我会肆无忌惮地找他聊天（不过已经完全不记得聊的什么了），甚至一度有朋友私下问我是不是喜欢Y。当然很喜欢啊，只是不是男生女生那种喜欢，而是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深度欣赏——仔细想想，我算是他的一枚粉丝。不知何时起，大家都忙起来，慢慢就没了联系，连朋友圈都没有。但直到现在，我依旧私心认为，那个锡纸烫戴无框眼镜气质干净优秀的Y队，是我认识的踢球最出色的人。
说到桀骜不驯，那肯定是J。他头发有自来卷，比一般男生长一点，瘦瘦高高，不仅长相桀骜不驯，性格也是特立独行的那种。有一次比赛，气温有点低，J同学拒绝换衣服、穿着牛仔裤上了场——这并不是说他踢球不好，他是非常厉害的主力。那场比赛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穿牛仔裤还能全场飞奔的？还有的比赛，他赤脚上场，听说是赤脚的脚感更好。Y队长对这样的J好像都是默许的，不过我也并不懂球队。
J长相有点痞痞的，总是一身深色衣服，不太吭声，看着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但其实他本人说话时是个略带害羞的男生，而且有事也会主动热心帮忙。我第一次知道“碧咸”就是贝克汉姆，还是J教我的，顺带延伸到蛇果还有士多啤梨。我以为他从小就说粤语，结果他说他直到上大学才开始说粤语和普通话，搞得我很惭愧。我到现在都不懂粤语。
W是跟Y形影不离的那个，虽然他们宿舍隔很远。W高高壮壮，并不是球队主力，场上没什么存在感，场外则是很有义气呼风唤雨的大佬气派。Z可能是球队里最瘦的一个，瘦到眼睛显得特别大，兴趣爱好很广泛，除了喜欢踢球和做手工，他跟守门员H常常一起泡实验室。H同学是妥妥的学霸，GPA常年霸榜，性子像大白，好像当时没人愿意当守门员，他才顶上的，为了团队。F同学是另一个绝对主力，依稀记得他踢球非常飘逸，男女粉丝都不少。还有一个编外的S，其实不是我们班的，但是极爱踢球，所以常常会混在我们班球队的单车队伍里。
每次比赛，我跟一群助威的同学以及替补球员站在场边，看着场上的攻防形势，在似懂非懂中紧张着，跟着大家的节奏鼓掌呐喊（一定要盖过对手），目睹Y带领队员赢下了一场又一场。当然，队伍也有失利的时候，有时候出现肌肉拉伤，还有队员的脚总是扭到。赛场上时有冲突，Y队是永远冷静的那个。比赛结束，散场，他们的背影或昂扬或丧气，但总是有一股劲头在。
我也曾站上过足球场，不过不是作为球员。
那年暑假，我意外地得到一份临时兼职，去给某体育品牌举办的一个五人足球赛当所谓“足球宝贝”，每到中场时登场跳健美操。一起的几个女孩子全程都在后台排练，比赛一点都没看到。收工时，主办方随手送了品牌的男式包包还有一些小件儿。那时候我对于品牌完全没有任何概念，只知道是个大牌，后来有男朋友时就随手把包包送他了，结果对方有小小震惊到，我才知道包包蛮贵的。
我仅有的一点点足球认知，曼联曼城阿森纳切尔西热刺皇马利物浦拜仁慕尼黑AC米兰巴塞罗那，还有大罗小罗C罗梅西齐达内，某几场比赛的某几个瞬间，都是因着那帮热爱踢球的同学。这么看来，我其实啥也不懂、从来不算球迷。贝克汉姆从小贝变成老贝，仍旧停留在我的明星关注列表，只不过不在体育版而是娱乐版，我对小七的关注度也早已远远超过她老爹。之前几年还会留意欧洲杯世界杯的结果，今年则连结果都没有关注了。我与足球彻底失联。
一年又一年，又一次的欧洲杯半决赛正在进行中。YJWZHFS，他们四散天涯，在北京广州成都日本美国各自优秀着。不知道他们互相还有没有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熬夜看球。
幸运的是十五年前的我，身为弱鸡的什么都不懂的我，曾热血地见证他们，那一支整个东校区最好的足球队，在雨中的草坪奔跑呼喊光芒四射，并将永远在记忆中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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