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这么几种情绪是非常让人难受的:苦楚;心痛;耻感。苦楚伴着沉默,就像冬天一气儿喝下一杯冰水,然后默默流成热泪;心痛引发挣扎,心脏位置上那种生理上的痛感,如同被锤击一样真实、迫切;耻感让人无力,humilited/ashamed带来那种绝望,让人生命力骤减、就此怀疑人生。
一层比一层更加难熬。
非常抑郁的一周过去了,周一竟然是在电台上播的一曲“1-800-273-8255”开始。下班起身,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从滴泪到抽泣到大哭,只用了不到30米。
像失恋一样大哭。
一路哭到舞蹈教室的停车场,停车熄火开窗,望着天空中被风逼走的云以及远处飘荡的旗子,一边哭一边给朋友发信息,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止住了眼泪,暂时停止了思考“What Went Wrong”这个既苦且痛的无力问题,转移注意力到一边,锁车然后去上舞蹈课。
过后,我转而思考怎么能临时解决下感觉如此无力这件事。我于是想到了好几年前陆续写的一篇感遇,感慨那时候的生命力,重新编辑放在这里,当作对自己的一小片鼓励吧。
--2011年5月27,深圳,苦痛交织--
体检结束,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绿树出神。滨河大道两侧有好多红色的树,仔细看过去,是树上开满了红色的花。鲜艳如火。一棵又一棵,在绿色的大榕树旁边,格外醒目。
虽不是第一次见,却也是从未认真的看过这些红树。
大概因为是北方人吧,我先前,一直以为花和树是两个对立的概念。也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我羡慕那些花儿,娇小动人,各种色彩,各种美丽。而那些树,只有灰灰的树皮,粗糙的树干,和各种绿的叶子,简直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了——除了他们很挺拔这一点。
丑小鸭总是羡慕白天鹅的;而且丑小鸭也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鸭子都可以变成天鹅。出于生存和成长的压力,我让自己长成一棵树,一颗独立存在的树;然而,出于对美丽的渴望,我每时每刻都在艳羡着那些花儿,那些招摇的、美丽的、恣意绽放的花儿,然后痛恨自己作为树的存在。
有时候人是相信命运的;我属于相信命运、但也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命运的那种。所以,作为一棵树,我努力的生长,同时渴望有一天,我也能够开花。在2006年前,我还没有南下的时候,我觉得这只是一个痴人说梦。南下那天,让我发现,也许树也能开花,虽然不能五彩缤纷,却也不必羡慕那些摇曳的花儿。我永远也忘不了火车开进广州时我在车上看着路边开在树丛里的花的时候的震撼。
做一棵树,也许不丑。微笑爬上了我的嘴角。
--2012年春,宾州,寂静如雪--
2012年的春天,我在费城西郊的一个叫新村的学校寂静地度过。来美国后,生活之于我,真的是寂静的。偶尔的声音,来源于与国内友人的电话。然而,春天就是春天,总会有惊喜。
3月初的一个周五,我因为要去另一个学院找教授而走了一条平时不出没的路。当我绕过一栋楼望见中间草坪的时候,我立住了。在草坪的另一端,有一大团落在地上的云,粉粉的,白白的,铺天盖地的。那是两株树,开满了粉粉白白的花:花瓣很大,可能比玉兰还要大朵;花瓣很多,树上还在熙熙攘攘,树下已经铺满了厚厚一层。我绕着草坪慢慢走向她们,目不转睛,然后在她们面前再次立住。就那样仰视着。花很浓密,阳光只能透过星星点点;树很大,枝桠到处蔓延,充满了眼眶;树开叉很低,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女生捧着书坐在其中。美的。
我看了看手表,需要继续赶往教授的办公室了。踮着脚跳过小径(我实在不忍心踩在那些花瓣上),绕过树,阳光下一群高中生排排坐在台阶上,有一个人站在下面给他们讲这所学校的故事。看着阳光在他们头顶跳跃,看着那一片粉粉白白的背景,我想,也许树不仅可以开花,还可以开枝散叶开满不同颜色,还可以铺满脚下的路让行人心旷神怡,还可以当别人在阳光下的绚烂的背景。
做一棵树,很大气,也可以很精彩。我满心欢喜。
上周六,我终于又修剪了指甲,然后拿着红色的指甲油到院子里开始涂。涂完一层后,我甩着手在院子里手舞足蹈。地上草绿油油的像地毯,还有点点蒲公英和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做装饰;院子边上的灌木还有鲜黄的串串小花;院子里的树都绿了,很高,我站在树下懒得抬头。我继续甩着手,哼着不知所谓的旋律,自由自在。一阵清风袭来,树上竟然飘下了片片白色花瓣,我惊呆了。我要勇敢的承认,这是我第一次对童话中的场景身临其境,有一瞬我还戳了一下自己脑袋、怀疑其真实性,然后思维便迅速跌落、不能自已。我醉了。
微风继续吹拂,花瓣继续飘洒,我默默地蹲下,凝神在周围一片又一片缓缓落下的雪白的小片。在草地上,他们并不起眼;在高树上,他们极少得到关注;也许风中起舞是他们一生中最灿烂的时刻。而作为树,,她生在一个小院子里,她跟杂草、灌木混在一起,她外表普通,她不惹人注意、也不以此为意;她就那样淡定地站着,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路过她的人一个童话般的惊喜。
做一棵树,很淡定,也可以是个造梦者。
舒婷的致橡树深得我心,我绝不是凌霄花,却也为不能开花而沮丧。后来发现,自己虽不是凌霄花,却也可能开点花的时候,我终于有了点勇气和信心。再后来,当我发现,如果努力,我可以开得很绚烂、很茂盛、跟花不相上下,我很欣喜因为我有潜在的参与竞争的实力。直到,我遇见这颗淡定的树,我发现,我搞错了一些东西。
花为谁开?花为自己而开,因此不用在意那些虚浮的外表,也不用刻意去取悦什么;就安静地站成一棵树,不管是在森林还是在灌木丛,不管是在路边还是在小院,永远有独立的自我,偶尔给路人一些惊喜,并一直耐心等待属于自己的缘分的到来。
而且即使不来也罢。人生不过如此,且行且珍惜。自己永远是自己的主角,不需要在别人的戏剧里充当配角。
所以,加油啊美泉小姐,加油从牛角尖里退出来。
现在才2017啊,加油。
Things aren't that bad.
Plus you always have my should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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